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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秀散文欣赏 优秀的感人散文欣赏

来源:实习计划 时间:2019-09-01 09:39:23 点击:

优秀的感人散文欣赏

优秀的感人散文欣赏 优秀的感人散文欣赏:北风飘雪 下雪了,伴着带尖儿的北风。雪很轻,在风中被动地翻着不规则的跟 头,没有方向,没有控制,我只能从紧眯着的睫毛缝里,隐约瞅见她忽上忽下的 幻影,像是难懂的人们的心境。

风尖儿刺着我的脸,微微有些疼。偶有一片误入的飘雪,贴在已觉寒 冷的睫毛上,化成水滴,流入眼中,便有了流泪的想法。好赖是自己,没人觉察。

泪终于没有流下来,细细想来,是还不知道为什么想流泪,只是惧怕了孤独,心 的深处有些酸,是心想哭。

风的尖儿依然很利,携着飘雪,刺在远处的灯光上,形成了无数条零 乱的线,把本还柔和的灯光刺成了没有任何规则的图形,背影透着黑,让人担心 后面是什么。

雪在地上停留不住,被北风驱赶着四处奔走,有些匆匆。雪不能停, 脚下也就没有了踏雪的声响,只能由着思绪去乱想。越过不规则的灯光图形,我 渐渐隐在了黑色中,眼看不到雪,只能感觉到风,也就能凝神去想而不至于四顾 张望了。开始很乱,似乎记起了许多不该记住但又从未忘却的往事,很悲、很沉、 很伤感。后来又清晰起来,找到了一些开心、愉悦。而这时似乎在渴望雪再大些, 天再冷些,唯独不想让风再吹猛,因为寒冷能固化住刚刚清晰的美好,而北风则 会吹动人的头发,让人顾及头发的整齐而忘记美好的回忆。然而,风还是不懂人 心,吹掉了美好记忆,我又在黑色中乱想了。

依然是雪,依然是风,依然是冰冷。昏黄的灯下父亲静静的躺在床上, 他的脸上没有了红润,黄黄的,记着很多故事的皱纹伸展开了。我只能记住他老 人家的威严和慈祥,怎么也接受不了他老人家如此的安静。窗户让雪打得有些响, 哥哥们围坐在父亲的周围。我找到一个凳子,神情恍惚地坐下,哥哥及我的朋友 们都伸过手来扶我,我没有坐稳,脸和腿都有些抖。盯住父亲床头的香火和供品, 心里不知这是怎么了,只能是眼睛怎么也离不开,没有泪,没有话,两手不自然 的为父亲掖了掖身上的盖物,就像以往在病床前侍奉他老人家一样。我甚至隐约 感受到了他老人家的余温。他老人家去了,最后还给孩子们留下湿润。风还在刮着,我哭了。屋内一片男人的哽咽声。

我真的不能原谅自己。父亲病危后,哥哥几次电话催我回家,只因一 些琐事,直到父亲去世的前一天晚上,我才回到父亲的病床前。弥留之际的父亲, 微微睁开眼,看似很欣慰和满足,轻声说了声,“回来了,你忙吗”就闭目不语了。

我并不知道父亲病情的严重,便向大夫询问,大夫说现在还算稳定,以后难以预 料。我因第二天有会,夜色中我匆匆走了,连告别的话都没和父亲说。

第二天一早,父亲去世的消息像惊雷,使我痛不欲生,此时我才知道, 昨晚父亲是专为等我的呀。我携妻小奔丧回家,一路无语,当走到病倒在床的母 亲面前时,我无法抑制自己,泪水夺眶而出。母亲艰难地说:“先别顾我了,最 后陪你爸爸一晚吧”,我的心碎了。

我最小,是父亲最疼爱的,也是最器重的。每每与哥哥们有冲突,都 会受到父亲的呵护。记得也是一个飘雪的晚上,我随父亲回家看望祖父。天奇冷, 走在乡间的雪地里,手、脚、耳都冻得痛,虽然我全身都捂得很厚。父亲拉着我 的手,似乎觉得我的手冷了,他停住脚,蹲下去,扯了扯我的棉衣,当摸到我的 脸时,仅仅是一刹那,他便觉出我的脸冻痛了,双手捧住我的脸,暖暖的,随即 摘下围巾,缠在了我的头上,有些闷,呼出的热气,凝在眉间,鼻子酸了,泪水 遮眼,我无法看清风中行走的父亲。

我似醒似梦,愣愣地注视着父亲,守过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外面白了一片……。

“呜……”,一声轰响,一束刺眼的光,把我从乱想中拉了回来。汽车 从我身边擦过。

亚布利的夜,真黑。

优秀的感人散文欣赏:背影 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

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

我从北京到徐州,打算跟着父亲奔丧回家。到徐州见着父亲,看见满院狼藉的东 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父亲说:“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回家变卖典质,父亲还了亏空;又借钱办了丧事。这些日子,家中光 景很是惨澹,一半为了丧事,一半为了父亲赋闲。丧事完毕,父亲要到南京谋事, 我也要回北京念书,我们便同行。

到南京时,有朋友约去游逛,勾留了一日;第二日上午便须渡江到浦 口,下午上车北去。父亲因为事忙,本已说定不送我,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茶房 8陪我同去。他再三嘱咐茶房,甚是仔细。但他终于不放心,怕茶房不妥帖;颇踌 躇了一会。其实我那年已二十岁,北京已来往过两三次,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了。

他踌躇了一会,终于决定还是自己送我去。我再三劝他不必去;他只说:“不要紧, 他们去不好!” 我们过了江,进了车站。我买票,他忙着照看行李。行李太多,得向 脚夫行些小费才可过去。他便又忙着和他们讲价钱。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 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但他终于讲定了价钱;就送我上车。他给我 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椅子;我将他给我做的紫毛大衣铺好座位。他嘱我路上小心, 夜里要警醒些,不要受凉。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我心里暗笑他的迂;他们只 认得钱,托他们只是白托!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么我现 在想想,我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我说道:“爸爸,你走吧。”他望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走 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 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 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 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
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 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 了朱红的橘子往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 抱起橘子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 我的皮大衣上。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儿说:“我走了, 到那边来信!”我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 边没人。”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 眼泪又来了。近几年来,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 年出外谋生,独力支持,做了许多大事。哪知老境却如此颓唐!他触目伤怀,自 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我 渐渐不同往日。但最近两年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 他的儿子。我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 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 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 见! 优秀的感人散文欣赏:丑陋的父亲 在我童年的时候,父亲是一座只可仰望的大山,是我心目中顶天立地 的英雄。

父亲加起来上了不到两个月的学,却识得不少字。父亲熟读《三国》 《水浒》《说岳》《说唐》,不但可以一字不落地讲《隆中对》《舌战群儒》《三 英战吕布》《煮酒论英雄》,准确地说出“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以及岳武穆 帐下“四枪八大锤”的绰号和姓名,甚至还曾私底下质疑过“隋唐第二条好汉”应该 是使梅花亮银锤的裴元庆,而不是持凤翅镏金镗的宇文成都,他的学问深不可测 大得惊人,渊博得让我高山仰止。

酷暑的夜晚,停电是常态的乡村根本无法入睡,户外“乘凉”是最好的 排遣。父亲一张竹椅,一把蒲扇,一壶粗茶,在我家院子的大槐树下讲《三国》, 常常围满虔诚的听众,甚至还有邻村的三国迷打着一双赤脚步行十多里慕名前来 听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父亲的那几段《三国》讲了不知有多少遍,大槐树 底下的听众不但一个都没有减少,反而有水涨船高之势。持家有道的母亲曾打算 趁父亲讲座时去听众中兜售一些瓜子、汽水、冰棍、凉茶、西瓜之类补贴家用, 被父亲暴怒地制止,这一度让尚不知生活艰难的我对“不要让几毛臭钱玷污了学 问”的父亲肃然起敬。

父亲讲《三国》时的样子很神气。尤当讲到“若夫小人之儒,惟务雕 虫,专工翰墨,青春作赋,皓首穷经;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夫英雄者, 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今天下英雄,惟使 君与操耳”时,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样的风流倜谠潇洒不羁,我热血沸腾不 时产生幻觉:把父亲顿时等同于诸葛亮、刘备、曹操那样的牛逼人物,为自己能 有一个这样的父亲庆幸不已。我小时最大的梦想,就是长大后继承父亲的“三宝”——那竹椅,那蒲扇,那茶壶,也能宣讲三国,拥有一槐树底下求知若渴的 听众,那一定会是世界上最风光最荣耀的事情。

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村里第一个“下海”做生意的父亲颇是赚了一 点儿钱,盖了村里也是乡里第一栋三层高的小楼,那是父亲一生中最为华彩的时 刻。盖楼时,不知有几百年的老槐树砍掉了,我想要阻止却不敢说出口,从那时 起,也砍掉了我有关童年的许多记忆。

老槐树被砍掉之后,父亲不再喝茶,开始喝酒,我逐渐感受到了父亲 的膨胀。父亲原本喝小半杯白酒就脸红,听说李白“斗酒诗百篇”后,开始贪上了 杯中物;父亲原本吃不惯辣椒,了解到毛泽东“不吃辣椒不革命”后,开始拼命地 吃辣椒;父亲原本也不抽烟,从一本地摊杂志上看到邓小平烟瘾奇大,从此开始 学抽烟。抽烟、喝酒、吃辣椒,本来只是个人喜好,极平凡的一件事情,父亲非 要把这些生活习惯上升到一个自己根本无法企及的高度,一定要把自己跟那些文 豪和伟人联系到一起,在他自以为是的观念里,貌似那些不抽烟不喝酒不吃辣椒 的村民,似乎就要低人一等一般。

父亲常常不自觉地表露出这样一种荒诞的情绪,这在他还是村里的首 富时,村民们还可以忍受或者继续敷衍他。遗憾的是,随着改革开放春风的继续 吹拂,父亲这个优秀农民企业家的那些生意越做越差,直至欠下村里最大的一笔 债务。

父亲抽的烟、喝的酒还是村里最好的,但分明已没有了先前“座上客 常满,杯中酒不空”的那种盛况,来听父亲讲《隆中对》《煮酒论英雄》的村民 眼见是越来越少……有一天傍晚我去同桌易兵家问作业,远远听得易兵他爹易老 三一边拍桌子一边在对谁抒发不平:“张正超他算什么英雄他敢自比刘玄德诸葛 孔明!他有什么本事讲《隆中对》他欠我五百块钱一年多都没还呢,还是赶紧给 自己想个对策吧!”易老三曾是父亲最为忠实的听众,曾乐此不疲在大槐树底下司 职给父亲端茶倒水摇扇驱蚊的美丽差使,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回易兵爷爷的寿诞易 老三再四请到父亲和我过去捧场,酒过三巡面红耳赤的他兴奋地站到一张长凳上 发表演说“今天张正爹都过来了,这相当于就是我们县的县长来了,正爹讲的《三 国》,大约邓主席也可以听得的,只是他老人家没我们这些老百姓有耳福哟,我 们热烈热烈热烈欢迎正爹来段《煮酒论英雄》好不好……”,此话言犹在耳,却 是往者不可谏,今是而昨非。易老三对父亲的背叛令我十分的愤怒,从此再也没 走近易兵家半步。六年级时,我以全乡第二名全县第四名的成绩考进乡里中学的“实验 班”,小小少年开始长大长高,而家里的境况却没有因此好起来。我第一次知道 了什么叫“有家不能进”。那是一个冬天的傍晚,我兴高采烈捂着书包里学校作文 竞赛一等奖的莫大荣誉回家,只见围墙的大铁门上贴着一个白色的大大的“封” 字,我的心猛地一沉,立马联想起黑白电视机里的那两位情节严重的钦犯林冲和 武松。母亲和姐姐瘫坐在大铁门前的石墩上,神色黯然,一言不发,她们周围是 左三圈右三圈以易老三为首的兴高采烈的看客。我小心翼翼从书包取出奖状给母 亲,还或故意要让周围的人看到,母亲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浅笑。我瘦小的身体 还无力去对抗这个冷酷的世界,那是我当时唯一可以贡献出来的力量。

不知等待了有几个世纪,夜色渐渐降临,在袅袅炊烟中,骑着凤凰牌 自行车的父亲终于大摇大摆回来了。他停完车二话不说,径直到铁门前把封条扯 得粉碎,母亲不无焦急地说,这可是法院贴的封条啊,不会抓你去枪毙吧父亲满 不在乎说,放你们娘几个一百二十个心,执行庭的周庭长跟我是老相识,他们今 天过来不过是走个过场意思一下,就是他今天中午派人告诉我今天下午不要在家 的……有父亲这番话撑腰,姐姐和我争相跑进院子,十分解恨地撕扯掉前后门另 外几个讨厌的“十字封”,并念念有词地把它们踩在脚下,然后碾成一团,践踏法 律的感觉真好。在那一瞬间,并不太高大眼见还萎靡不振了许久的父亲形象,瞬 间又变得伟岸起来,他又成了我心目中的大山和英雄。只不过,父亲这一高大的 印象并没有维持多久,而这也是我有关父亲英雄形象的最后一点记忆。

初中的那几年,四处折腾忙着还债的父亲几乎没怎么管过我,我也乐 得无法无天鸡飞狗跳,成绩自然每况愈下。父亲在初三开学的时候瞒着我去了一 趟学校,把他从云南出差带回的自己舍不得抽的几条云烟和红塔山送给了我的班 主任和我偏科最严重的英语老师,我当时还纳了闷了,辛勤的园丁们那段时间怎 么会对我突然友好起来青眼有加呢 在我参加中考的前夜,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赵庭长亲自带队来抓父亲, 父亲虽还是没被抓个正着,作为母亲当年最贵重嫁妆的一台缝纫机和家中的电视 机、电风扇却被如狼似虎的大盖帽们给搬走了,母亲呼天抢地坐在台阶上不断地 捶打自己,这让我很受刺激一夜无眠。我在中考考场上一溃千里,以仅多一分的 成绩勉强搭上普通高中的末班车,多年来一直是我手下败将的易兵却考上一所省 重点。易兵家大摆筵席请来县里的戏班子唱花鼓戏的那一天,父亲一个人在家喝 了不少的闷酒然后去道喜,易老三远远迎上前来发烟,被父亲一掌打落在地。父 亲怒不可遏说:你们家有……有本事考省……省重点,唱花……花鼓戏,就要抽芙……芙蓉王,还抽……抽什么狗……狗屁白……白沙烟……父亲和易老三大打 出手乱成一团,最后不太光荣地负伤多处回家。心有愧疚的我找了几块棉布要给 父亲包扎伤口,他扬手就要打我,一旁的母亲眼疾手快,哭着闹着把父亲推开要 跟他拼命。其时的我貌似已然懂得,父亲的伤根本不在身上,而在心里。

在我高中二年级的时候,流年不利的父亲终于时来运转,做成了一单 生意,基本还清多年前欠下的债务。无债一身轻的父亲于是决定提前“退休”。来 我家串门的人又逐渐多了起来,父亲的《隆中对》《煮酒论英雄》顺应天时地利 人和重新开讲,依然聚集起不少的听众,我冷眼旁观,已是换了不同的心情。

闲下来的父亲并没有闲着,他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村里的“员外”。村里 大大小小的事情,不管是公公和儿媳妇吵架,还是留守小孙子不听奶奶的话,他 都要事无巨细管上一管美其名曰“这村里的公道,总还得有个人主持大局吧”直到 有一天,他千米迢迢赶过去教训一对新婚燕尔不可开交的小夫妻时,被双方所持 的锅铲和菜刀有意无意所伤,似才是有所醒悟。母亲本以为父亲从此后会改掉他 好管闲事的臭毛病,父亲确乎也收敛了几天,只是几杯猫尿下肚,没多久又故态 复萌,把一个村里的荷官还是法官的重任顽强的挑起,后来不知又闹出了多少的 笑话和尴尬,母亲多次苦劝无果,只好天要下雨夫要逞能由他去吧。

高三那年,我没能考上大学。父亲说我18岁了,他可以不管我了,要 我去学一门木匠或者油漆匠,跟村里在外面发了财的吴刚去广东打工。吴刚大我 三岁,是留了三级才与我做成同班同学的,成绩从来没有突破过班里倒数名次的 前三甲,吴刚父亲临死时还紧紧握着我的手有“托孤之重”的一再嘱咐我这个村里 早慧的小神童将来要多多照顾吴刚,命运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我怎么可以反 而跟吴刚去混饭吃。母亲跟父亲吵了一架,卖掉了家里嗷嗷待哺的十多头小猪崽, 坚持让我上补习班复读,一向固执己见刚愎自用的父亲,这一次竟是没有一意孤 行地横加阻拦。

第二年高考的前一天傍晚,我从学校的食堂吃完饭回到寝室,室友司 马术奇递给我几张十元的钞票,说是刚才有一个穿布鞋戴草帽的奇怪的男子给他 的,他没说自己是谁,只说让我这两天买点儿好吃的,还说我知道他是谁。我一 数一共是九张皱巴巴的“大团结”,连一百块都没有凑够,但我的眼泪蓦地就夺眶 而出:父亲自从光荣“退休”之后已没有任何的经济收入,他每抽一包烟,每打一 壶酒,都得要勤俭持家得近乎抠门的母亲恩准,日子过得非一般的捉襟见肘,我 不知道他一共用了多长的一个岁月才存了这么大的一笔体己,并在这一天送达我 的手中。那一年我终于考上了一所地方院校,父亲额头上岁月留下的刀痕开始 舒展了许多。大学图书馆里的藏书很多,当代大学生看闲书的时间很富有,此前 在村里很难读到的《说唐》《说岳》全本在这里可以轻松找到,父亲那个曾无比 神秘的讲坛,在我心目中地位已不再新鲜和向往。

大一暑假回家,父亲要跟我下象棋,百无聊赖的大学寝室里曾彻夜打 过《梅花谱》《橘中秘》熟练掌握了“顺炮直车破横车”以及“顺炮横车破直车”诸 般变化的我棋力已然大增,已非昔日要父亲让我一车一马的那个愣头青。不明就 里的父亲在接连输给我三盘后,我说我让他一个马,父亲生气地哼了一声,却并 没有喝止;又连输三盘后,我开始饶他俩马,接着又连输两盘;父亲的额头和颈上 同时开始冒汗,在端酒杯自斟自饮企图掩饰什么时,他用过无数次的那酒杯居然 没有端稳,跌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从易老三家打来的谷酒洒落一地。父亲趁机 把桌上的象棋一拂,俯身去收拾那些陶瓷碎片的时候,他佝偻的身子和满头的白 发让我年轻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不由自主升腾起对这个家庭的使命和责任。

大学里我自筹资金弄学生餐馆和录像厅,办家教中心,开围棋象棋培 训班,给全国各地的报刊写稿,时间太不够用,忙碌得连谈一场恋爱的时间都没 有。当我艰辛地筹措到大三的学费时,父亲找到了我在校外租住的简陋住处,他 说要去上海跟澳大利亚的一个国际大财团做一笔大生意,他已召集到当年下海做 生意时的几个朋友一起干完这一票就正式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他把白纸黑字的英 文合同拿给我看,看起来还蛮像是那么一回事儿,但他自己连来回上海的路费都 不够,听说这个暑假我赚了不少钱,问我有多少,要我先借给他没多久就加倍还 给我。当我还有一些犹豫时,父亲用坚毅的眼神对我说,他再也不想连一包烟、 一瓶酒都要到母亲那里去“讨”,他说这些年自己作为男人活得太没有尊严,这是 他“人生最后一搏”。于是我哪里可以再犹豫。

天真的农民企业家被澳大利亚国际集团的董事长和总经理们哄得团 团乱转,父亲后来终于知道那是一个诈骗团伙,但如梦初醒的他却找不到任何有 利的证据,也压根没有任何的能力去惩罚那帮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坏蛋。而这事 儿派生出的一个更严重的后果是:为了攒足学费,我铤而走险与学校周边街头的 几个小混混炸金花出老千被赌徒们轻松的发觉,差点儿一个手指头就没了。赌徒 们命我写下一张两千块的欠条,这让我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回学校去上课,学费没 交加上旷课太多,以致连大学毕业证都没有拿到。父亲对此事据说还是曾有过一 些愧疚的,只是他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起过只言片语。刚步入社会的那一两年,没有大学毕业证更没有工作经验的我一度十 分狼狈,前途一片茫然、找不到任何出路的年轻人是极为痛苦的。理想和现实的 落差太大,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曾丧失了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父亲和母亲在 老家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父亲喝醉酒在村里闹出事也愈发频繁,直到我后来调 整好心态,按捺住年轻人普遍的志大才疏眼高手低,从零开始,忍受无尽的寂寞, 通过不懈的努力与坚持,克服了一个又一个一般人无法想见的困难,终于出版了 几本书,做成了几件事,挣得了些许虚名在外,不再为衣食所苦。“居高声自远, 非是藉秋风”,父亲不时会在电话中高兴透露,他在村里的地位已有了显著的提 高,村里的年轻人对他很尊重,老人们有大小事也会主动找他商量,日子已过得 越来越滋润云云。

有一段时间父亲很是关心我的终身大事,说村里我的小学同学易兵、 吴刚、蒋树林他们家的孩子都上学了,而我怎么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要是在外面 没本事找到老婆,他就去河对岸的杨林寨帮我访一个。杨林寨是不服归化的外地 过来的移民,说着我们那里听不太懂的话,村里凡是找不到老婆的大龄男光棍, 最后都会去杨林寨谋求“脱光”。而更为要命的是,被村里人歧视的杨林寨的姑娘 们,娶回家之后一个个温良恭俭让,贤惠得不得了,不但能操持家务,还会一窝 窝的生娃,也算是一条出路。电话里我没好气的告诉他,我的事你少瞎操心,以 后要再提去杨林寨给我找媳妇,小心我过春节都不会回家。父亲深知我的脾气和 倔强颇得他的衣钵真传,从此就再也没有催婚过。

这些年我对自己的要求近乎苛刻,要做的事情太多,每一回逢年过节 回老家也总是急火流星来去匆匆,父亲有时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想要跟我说些 什么,我又总会被一些亲戚、邻居、同学拽走打骨牌打扑克打麻将而不了了之。

三年前的中秋节,我与父亲终于有了第一次深度的交流。我问他平日里在家都干 些什么。他说没事可干。他说他想下象棋,但村里人都在买马和打麻将,根本找 不到下棋的人。他想看书,却又没有书可以看。我不禁为之动容。我敏锐地察觉 到这不是父亲一个人的问题,而是反映了当下农村“空巢老人”普遍的精神空虚。

我于是决定给村里的老年人活动中心捐赠一些书籍,赞助举办一个“农民象棋争 霸赛”——这一些后来都成为我发起的“农村文化月”多个主题活动的重要内容之 一。而当父亲作为村里的四个代表之一去参加全镇40多个村子的“农民棋王争霸 赛”时,眼见现场有很多自信满满杀气腾腾的年轻人,“不服老”的他在对阵抽签 时居然丑陋的弃权,当了一个可耻的逃兵,此一临阵脱逃之举一度让我的小侄子 和小外甥、他的小孙子和小外孙们鄙视不已。今年端午节前的十多天,父亲兴冲冲给我打来电话,说村里将举行的 龙舟赛请他写了一副对联,他想读给我听一听,让我给点儿意见,我当时正忙着 赶一个好像很重要的东西,竟是没有工夫去听他的对联。忙完事后的那个晚上, 我辗转反侧翻来覆去怎么也没有睡得踏实。

昨天是端午节,父亲傍晚又给我打来电话,说他写的龙舟赛对联在村 里评价颇高,镇里36条龙舟参加比赛,村里的红龙船赢了,放了很多烟花鞭炮, 场面很壮观很热闹,过几天会唱三天三夜的花鼓戏,戏班子里还有几个县里的名 角,可惜我没有时间回去看。父亲对现在的我貌似已颇放心,不复再对我唠叨些 别的什么,也没有再逼婚,只是叮嘱在外面要注意健康平安。子曰“父母唯其疾 之忧”,看来我也算是“孝”了。

今天是从美利坚舶来的“父亲节”,一个并不被我承认的节日。我听着 循环播放的《父亲》,默念着远方那一个年逾古稀满头白发已不复让我仰望的名 字,回想三十多年来的许多如烟往事,不禁就热泪盈眶。我竟然还会为这个脾气 古怪毛病多多的糟老头儿幸福和骄傲着,并誓要带给他更大的幸福和骄傲——我 要做他今生可以倚靠的一座大山,他心目中一个可以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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