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尼斯心理健康与压力情境下的决策行为】 詹尼斯

詹尼斯心理健康与压力情境下的决策行为

进入耶鲁之初，詹尼斯等设计了“态度改变”的系列实 验，这些实验影响了该领域随后三十年的研究。20世纪50年 代中期，他开始关注心理压力这一领域，1958年出版了《心 理压力：关于外科手术病人的心理和行为研究》 （Psychological Stress：Psychological and Behavior Studies of Surgical Patients）。随后，开始关注决策行 为，其研究成果在他和里昂·曼（Leon Mann）合著的《决 策：关于冲突、选择和承诺的心理分析》（Decision Making：
A Psychological Analysis of Conflict，Choice，and Commitment，1977）一書中进行了系统总结。他提出了一个冲突模型，对个体在压力情境下如何决策进行了描述，期望 通过研究增强个体在单独情境和在群体中的理性决策能力。

接着，詹尼斯开始关注政府或大型组织的决策行为，1982年 出版了《群体思维：外交决策与惨败的心理分析》 （Groupthink：Psychological Studies of Policy Decisions and Fiascoes）。退休后，詹尼斯依然笔耕不辍， 1989年出版了最后一部著作《关键决策：政策制定和危机管 理的领导能力》（Crucial Decisions：Leadership in Policymaking and Crisis Management）;去世前一周，他 还和妻子合著完成了《欣赏艺术》（Enjoying Art）一书。

詹尼斯一生获得了诸多荣誉。在《普通心理学评论》杂 志2002年评选的20世纪最杰出的100名心理学家中，他排名 第79位，这也是对他一生皓首穷经最好的奖赏。

一、决策冲突模型提出的背景 决策冲突模型是詹尼斯作为临床心理学家最重要的贡 献。这是他在对个体的决策行为进行深入分析的基础上产生 的，主要研究个体在不同的决策情境下的不同应对方式，与 应对方式相对应的心理压力状况，以及这种心理压力对其最 终决策质量的影响。在詹尼斯提出冲突模型之前，个体的决 策已经是一个热门领域。研究者发现，需要做出重要决策时，个体的心理压力会激发一系列焦虑反应，使个体产生诸如烦 躁、易怒、失眠、食欲不振以及其他症状，如果不能将心理 压力维持在一个适当水平，会严重影响个体的身心健康。

詹尼斯在咨询工作中发现，个体这种心理压力往往有两 个来源：首先，决策者需要考虑任何一个备选方案可能会带 来的物质和社会资源的损失;其次，一旦决策失误，其作为 “胜任的决策者”的名声以及自尊都会受到威胁。这些压力 导致了决策者时常会进退维谷，投鼠忌器。可能造成的损失 越大，决策者感受到的心理压力也就越大。同时，詹尼斯发 现，这种心理压力本身又是个体产生非理性决策行为的一个 主要原因，尤其是在决策者急切地试图摆脱心理压力时。因 此，他提出，传统的理性决策理论将个体的心理状况排除在 理论视角之外是不适当的，决策的主体是人，脱离人本身的 状态讨论决策，即使理论本身具有再高的学术价值，其结果 距离实际生活以及在咨询工作中的应用都会差之毫厘，谬以 千里。

在这一思路指引下，詹尼斯提出了决策冲突模型，其目 的在于：
（1）考察个体不同心理状态对其决策行为存在的影响;（2）探讨在什么心理状态下个体能够做出最优决策。

詹尼斯将决策行为分为“冷决策”和“热决策”。所谓的“冷 决策”，是指不会唤起个体太多情绪反应的决策行为。在“冷 决策”过程中，备择选项的心理效用通常很低，并很容易进 行计算，例如个体在午餐吃牛肉或是鱼肉之间做出选择就是 “冷决策”。而“热决策”则是“个体就高自我卷入的事件 做出的决策”，其内容往往与决策者自身的健康、发展、安 全等方面息息相关，能够唤起个体强烈的情绪反应，导致其 在决策时面临巨大的心理压力。配偶选择、职业生涯规划， 乃至是否接受外科手术等问题都属于“热决策”。

二、决策冲突模型的内容 在文献资料和临床观察基础上，詹尼斯提出三个决定决 策者行为的重要条件：
（1）个体是否意识到做出任一选择都会存在严重风险;
（2）是否存在寻找到更优选择的希望;
（3）确定在决策之前是否有足够的时间来调查分析以 找出更优选择。他认为，根据不同条件，决策者会产生不同 程度的心理压力，并采取不同应对方式。由此，他建立了詹尼斯-曼冲突模型。

该模型认为，个体在应对风险时主要的行为模式有五 种：
（1）无冲突坚持。个体自满于既有的对策，认为继续 原有的行为方式不存在大的风险，因而选择坚持原有的行为。

采用这种应对方式时个体感受到很低的心理压力。

（2）无冲突改变。决策者意识到，如果不改变原有 的行为会存在较大风险，所以会毫不犹豫地接受最为容易的 降低风险的方法，或是他人极力推荐的建议，改变自身原有 的行为方式。这种方式的心理压力也很低。

（3）防御性回避。在无论选择坚持还是改变都会存在 较大风险时，决策者就会感受到冲突，心理压力也骤然增加。

他们会评估寻找更好解决方式的可能性;如果不能，他们通 常会采取防御性回避策略，如将决策行为向后拖延，将决策 的责任推脱给他人等。

（4）高度紧张。决策者认识到，无论选择坚持还是改 变都存在风险，在对问题进行充分调查评估的基础上，寻找 到更好的解决方式是可能的，然而剩余的时间不足以完成这 个任务时，就会产生高度的紧张，在极端情况下类似于恐慌。（5）警觉。在这种情况下，决策者意识到简单选择改 变或是坚持都有风险，但是他们认为自己拥有充裕的时间寻 找到满意的解决方案。在这种情况下，决策者会對面临的问 题进行仔细调查，并尽可能客观地评估每个方案的得失，在 考虑周详后再做出决策。

詹尼斯认为，每种应对模式都有其优缺点，适合不同的 决策环境。在五种应对模式中，无冲突坚持和无冲突改变能 够节省时间，减少因决策而付出的努力，同时也减少心理折 磨，通常适用于常规事件的决策。然而，如果决策者使用这 两种方法应对重要决策时，其决策结果往往存在很大的缺陷。

类似的，防御性回避策略以及高度紧张策略在有些情况下是 适应性的，但是这些策略会降低个体规避严重风险的机会。

因此，这四种应对方式都不完美，通常会导致决策之后的悔 恨懊恼行为。而第五种应对方式，即警觉，通常能够产生高 质量的决策。

那么，什么样的决策才是最优的决策方案呢？詹尼斯提 出了七个标准：
第一，仔细考虑所有可能的备择方案。第二，全面考虑所要达到的目标的每个方面以及每个备 选方案的价值。

第三，仔细权衡每个备择方案各自可能带来的积极和消 极后果。

第四，密切关注和备择方案有关的信息。

第五，充分解读与面临问题相关的新信息与专业观点， 即使这些信息与自身最初的偏好无关。

第六，在最终决策之前，重新审视包括最初觉得不能接 受的方案在内的所有备择方案的积极和消极后果。

第七，制定执行既定选择的细节条目，并制定各种可能 风险发生时的应对计划。

三、基于决策冲突模型的干预策略 （一）情绪角色扮演技术这是詹尼斯运用的一项心理剧技术，即让个体扮演某个 角色，通过特定的实验刺激使其经历强烈的情绪唤起，进而 改变其决策行为。例如，在1965年一项研究中，詹尼斯以 14 名女性烟瘾患者为被试，使用了情绪角色扮演技术。在实验 中，被试被要求扮演刚被医生告知罹患肺癌的病人。结果发 现，和控制组相比，由逼真的场景引发的高度恐惧和警觉， 能够显著改变被试对于吸烟的态度和行为。詹尼斯认为，决 定角色扮演技术成败的关键因素是对个体体验到的情绪唤 起强度的控制。一方面，这个刺激要唤起足够的焦虑，促使 个体对原有的决策方式进行反思;同时，给其造成的心理压 力不能过大，否则很容易引发防御性回避或是高度紧张策略。

（二）警惕合理化技术 这项技术主要针对采用防御性回避应对方式的个体。为 了避免再度唤起冲突产生的心理压力，他们往往会有选择地 接受有利的相关信息，将自身的行为合理化。为了解决这一 问题，詹尼斯开发了“警惕合理化”技术，其具体流程如下：
在使用该技术前，咨询师先向被试强调坦率地承认自己的想 法和感觉的重要性。随后，给予被试一系列的陈述，即通常 使用的将自身行为合理化的借口（例如“抽烟会导致肺癌的 证据还不充分”“如果我停止吸烟，我的体重会增长很快” 等），询问被试有没有觉察到自己也存在使用某个借口的倾向。最后，咨询师通过录音和电影对每种合理化的借口进行 批驳。研究发现，虽然“警惕合理化”技术不能直接起到治 疗的效果，但是，引导被试发现自身存在的合理化倾向能够 有助于减少其对外界警告信息的抗拒，为进一步的治疗打下 基础。

（三）决策平衡表技术 这个技术主要是通过让决策者对不同备择方案带来的 后果进行客观分析，协助决策者在决策之前全面权衡得失。

詹尼斯认为，如果没有系统地分析，哪怕是再细心的人也可 能会忽视某些潜在的损失，或对某些选择的收益抱有错误的 期待。因而，他在临床研究的基础上，对原有的平衡表技术 进行了改进，将个体需要做出判断的效用分为四类：自身的 得失（收入、工作难度、升迁机会、空闲时间、其他），他 人的得失（家庭收入、留给家庭的时间、其他），自我肯定 或否定（贡献社会带来的自尊、是否是实现人生目标的机会、 其他），社会肯定或否定（父母、妻子或丈夫、其他）。詹 尼斯在一系列研究中考察了平衡表技术的使用效果，发现这 一技术能够有效降低决策之后的后悔程度，并增强对既定决 策的坚持性。

（四）结局心理剧技术这是詹尼斯通过一系列研究逐步发展起来的一种干预 策略。这一技术让被试将自己投射到未来，通过即兴表演做 出每项选择之后预测未来可能发生的事件。为了能够更全面 地考察潜在的风险和结果，这一过程往往会重复进行许多次。

最初，詹尼斯将这项技术使用在遇到婚姻问题的被试身上， 让被试表演离婚或维持现状的可能后果。结果表明，每个案 例中，个体的决策都向着“警觉”的方向发展。同时，结局 心理剧能够通过提供更多可能项目的方式提升决策平衡表 的使用效果。

四、詹尼斯对心理健康研究的贡献 特别值得指出的是，詹尼斯在促进心理健康咨询科学化 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他将“把心理咨询从一门艺术转化为 一门科学”作为自己毕生追求的目标。在具体工作中，詹尼 斯着重强调心理健康理论研究必须要和实验研究相结合。他 的大部分理论构思来源于临床工作中的观察和思考，然而， 詹尼斯对现象学因果分析的可靠性存在深深的质疑。相对于 许多同时代的心理学家，詹尼斯提出的理论并不多，他不能 容忍通过几个个案的观察归纳就草率地归纳成理论的行为， 每一个理论构思，他都会设計一系列精巧的实验对其进行严 谨的验证、修改。正如他自己所言，“我最欣赏的是那些始 于理论，终于理论，但两者并不相同的研究”，他一直强调，设计实验不能仅仅为了考察某一理论推导出来的假设的正 确性，而要同时考察使这些假设成立的限制条件。以决策冲 突模型为例，他用这一理论帮助了一系列受戒烟、减肥、婚 姻冲突、择校、职业生涯规划等等问题困扰的患者。在其生 命的最后几年，詹尼斯将决策行为从个体的心理健康领域扩 展到外交政策制定领域，考察国家领导集团在古巴导弹危机、 核威胁等压力情境下的决策行为。

毫无疑问，詹尼斯是心理学研究者的典范。在生活中， 他谦逊有礼、温文尔雅，深具人格魅力;在学术上，他关注 现实问题，注重理论建立，又能做到将理论应用于实际。如 果一定要挑出不足之处，詹尼斯的心理健康理论建构稍显狭 隘，他的理论大都是专门性的，直接针对需要研究的具体问 题，并以解决该问题为理论构建的最终目的，较少表现出对 人性的深入思考，也没有建立更为宏大的理论体系。这似乎 不能称之为缺点，只能算是一种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