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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写景散文 [汪曾祺经典写景散文佳作]

来源:通知 时间:2019-09-11 18:18:25 点击:

汪曾祺经典写景散文佳作

汪曾祺经典写景散文佳作 汪曾祺经典写景散文佳作:夏天 夏天的早晨真舒服。空气很凉爽,草上还挂着露水(蜘蛛网上也挂着 露水),写大字一张,读古文一篇。夏天的早晨真舒服。

凡花大都是五瓣,栀子花却是六瓣。山歌云:“栀子花开六瓣头。” 栀子花粗粗大大,色白,近蒂处微绿,极香,香气简直有点叫人受不了,我的家 乡人说是:“碰鼻子香”。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 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 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人们往往把栀子花和白兰花相比。苏州姑娘串街卖花,娇声叫卖:“栀 子花!白兰花!”白兰花花朵半开,娇娇嫩嫩,如象牙白色,香气文静,但有点甜俗, 为上海长三堂子的“倌人”所喜,因为听说白兰花要到夜间枕上才格外地香。我觉 得红“倌人”的枕上之花,不如船娘髻边花更为刺激。

夏天的花里最为幽静的是珠兰。

牵牛花短命。早晨沾露才开,午时即已萎谢。

秋葵也命薄。瓣淡黄,白心,心外有紫晕。风吹薄瓣,楚楚可怜。

凤仙花有单瓣者,有重瓣者。重瓣者如小牡丹,凤仙花茎粗肥,湖南 人用以腌“臭咸菜”,此吾乡所未有。

马齿苋、狗尾巴草、益母草,都长得非常旺盛。

淡竹叶开浅蓝色小花,如小蝴蝶,很好看。叶片微似竹叶而较柔软。

“万把钩”即苍耳。因为结的小果上有许多小钩,碰到它就会挂在衣服 上,得小心摘去。所以孩子叫它“万把钩”。

我们那里有一种“巴根草”,贴地而去,是见缝扎根,一棵草蔓延开来, 长了很多根,横的,竖的,一大片。而且非常顽强,拉扯不断。很小的孩子就会唱:
巴根草, 绿茵茵, 唱个唱, 把狗听。

最讨厌的是“臭芝麻”。掏蟋蟀、捉金铃子,常常沾了一裤腿。其臭无 比,很难除净。

西瓜以绳络悬之井中,下午剖食,一刀下去,喀嚓有声,凉气四溢, 连眼睛都是凉的。

天下皆重“黑籽红瓤”,吾乡独以“三白”为贵:白皮、白瓤、白籽。“三 白”以东墩产者最佳。

香瓜有:牛角酥,状似牛角,瓜皮淡绿色,刨去皮,则瓜肉浓绿,籽 赤红,味浓而肉脆,北京亦有,谓之“羊角蜜”;虾蟆酥,不甚甜而脆,嚼之有黄 瓜香;梨瓜,大如拳,白皮,白瓤,生脆有梨香;有一种较大,皮色如虾蟆,不甚 甜,而极“面”,孩子们称之为“奶奶哼”,说奶奶一边吃,一边“哼”。

蝈蝈,我的家乡叫做“叫蚰子”。叫蚰子有两种。一种叫“侉叫蚰子”。

那真是“侉”,跟一个叫驴子似的,叫起来“咶咶咶咶”很吵人。喂它一点辣椒,更 吵得厉害。一种叫“秋叫蚰子”,全身碧绿如玻璃翠,小巧玲珑,鸣声亦柔细。

别出声,金铃子在小玻璃盒子里爬哪!它停下来,吃两口食——鸭梨 切成小骰子块。于是它叫了“丁铃铃铃”…… 乘凉。

搬一张大竹床放在天井里,横七竖八一躺,浑身爽利,暑气全消。看 月华。月华五色晶莹,变幻不定,非常好看。月亮周围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大圆圈, 谓之“风圈”,近几天会刮风。“乌猪子过江了”——黑云漫过天河,要下大雨。

一直到露水下来,竹床子的栏杆都湿了,才回去,这时已经很困了,才沾藤枕(我们那里夏天都枕藤枕或漆枕),已入梦乡。

鸡头米老了,新核桃下来了,夏天就快过去了。

汪曾祺经典写景散文佳作:冬天 天冷了,堂屋里上了槅子。槅子,是春暖时卸下来的,一直在厢屋里 放着。现在,搬出来,刷洗干净了,换了新的粉连纸,雪白的纸。上了槅子,显 得严紧,安适,好像生活中多了一层保护。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床上拆了帐子,铺了稻草。洗帐子要捡一个晴朗的好天,当天就晒干。

夏布的帐子,晾在院子里,夏天离得远了。稻草装在一个布套里,粗布的,和床 一般大。铺了稻草,暄腾腾的,暖和,而且有稻草的香味,使人有幸福感。

不过也还是冷的。南方的冬天比北方难受,屋里不升火。晚上脱了棉 衣,钻进冰凉的被窝里,早起,穿上冰凉的棉袄棉裤,真冷。

放了寒假,就可以睡懒觉。棉衣在铜炉子上烘过了,起来就不是很困 难了。尤其是,棉鞋烘得热热的,穿进去真是舒服。

我们那里生烧煤的铁火炉的人家很少。一般取暖,只是铜炉子,脚炉 和手炉。脚炉是黄铜的,有多眼的盖。里面烧的是粗糠。粗糠装满,铲上几铲没 有烧透的芦柴火(我们那里烧芦苇,叫做“芦柴”)的红灰盖在上面。粗糠引着了, 冒一阵烟,不一会,烟尽了,就可以盖上炉盖。粗糠慢慢延烧,可以经很久。老 太太们离不开它。闲来无事,抹抹纸牌,每个老太太脚下都有一个脚炉。脚炉里 粗糠太实了,空气不够,火力渐微,就要用“拨火板”沿炉边挖两下,把粗糠拨松, 火就旺了。脚炉暖人。脚不冷则周身不冷。焦糠的气味也很好闻。仿日本俳句, 可以作一首诗:“冬天,脚炉焦糠的香。”手炉较脚炉小,大都是白铜的,讲究的 是银制的。炉盖不是一个一个圆窟窿,大都是镂空的松竹梅花图案。手炉有极小 的,中置炭墼(煤炭研为细末,略加蜜,筑成饼状),以纸煤头引着。一个炭墼能 经一天。

冬天吃的菜,有乌青菜、冻豆腐、咸菜汤。乌青菜塌棵,平贴地面, 江南谓之“塌苦菜”,此菜味微苦。我的祖母在后园辟小片地,种乌青菜,经霜, 菜叶边缘作紫红色,味道苦中泛甜。乌青菜与“蟹油”同煮,滋味难比。“蟹油”是 以大螃蟹煮熟剔肉,加猪油“炼”成的,放在大海碗里,凝成蟹冻,久贮不坏,可 吃一冬。豆腐冻后,不知道为什么是蜂窝状。化开,切小块,与鲜肉、咸肉、牛肉、海米或咸菜同煮,无不佳。冻豆腐宜放辣椒、青蒜。我们那里过去没有北方 的大白菜,只有“青菜”。大白菜是从山东运来的,美其名曰“黄芽菜”,很贵。“青 菜”似油菜而大,高二尺,是一年四季都有的,家家都吃的菜。咸菜即是用青菜 腌的。阴天下雪,喝咸菜汤。

冬天的游戏:踢毽子,抓子儿,下“逍遥”。“逍遥”是在一张正方的白 纸上,木版印出螺旋的双道,两道之间印出八仙、马、兔子、鲤鱼、虾……;每 样都是两个,错落排列,不依次序。玩的时候各执铜钱或象棋子为子儿,掷骰子, 如果骰子是五点,自“起马”处数起,向前走五步,是兔子,则可向内圈寻找另一 个兔子,以子儿押在上面。下一轮开始,自里圈兔子处数起,如是六点,进六步, 也许是铁拐李,就寻另一个铁拐李,把子儿押在那个铁拐李上。如果数至里圈的 什么图上,则到外圈去找,退回来。点数够了,子儿能进终点(终点是一座宫殿 式的房子,不知是月宫还是龙门),就算赢了。次后进入的为“二家”、“三家”。“逍 遥”两个人玩也可以,三个四个人玩也可以。不知道为什么叫做“逍遥”。

早起一睁眼,窗户纸上亮晃晃的,下雪了!雪天,到后园去折腊梅花、 天竺果。明黄色的腊梅、鲜红的天竺果,白雪,生意盎然。腊梅开得很长,天竺 果尤为耐久,插在胆瓶里,可经半个月。

舂粉子。有一家邻居,有一架碓。这架碓平常不大有人用,只在冬天 由附近的一二十家轮流借用。碓屋很小,除了一架碓,只有一些筛子、箩。踩碓 很好玩,用脚一踏,吱扭一声,碓嘴扬了起来,嘭的一声,落在碓窝里。粉子舂 好了,可以蒸糕,做“年烧饼”(糯米粉为蒂,包豆沙白糖,作为饼,在锅里烙熟), 搓圆子(即汤团)。舂粉子,就快过年了。

汪曾祺经典写景散文佳作:昆明的雨 宁坤要我给他画一张画,要有昆明的特点。我想了一些时候,画了一 幅:右上角画了一片倒挂着的浓绿的仙人掌,末端开出一朵金黄色的花;左下画 了几朵青头菌和牛肝菌。题了这样几行字:
“昆明人家常于门头挂仙人掌一片以辟邪,仙人掌悬空倒挂,尚能存 活开花。于此可见仙人掌生命之顽强,亦可见昆明雨季空气之湿润。雨季则有青 头菌、牛肝菌,味极鲜腴。” 我想念昆明的雨。我以前不知道有所谓雨季。“雨季”,是到昆明以后才有了具体感受的。

我不记得昆明的雨季有多长,从几月到几月,好像是相当长的。但是 并不使人厌烦。因为是下下停停、停停下下,不是连绵不断,下起来没完。而且 并不使人气闷。我觉得昆明雨季气压不低,人很舒服。

昆明的雨季是明亮的、丰满的,使人动情的。城春草木深,孟夏草木 长。昆明的雨季,是浓绿的。草木的枝叶里的水分都到了饱和状态,显示出过分 的、近于夸张的旺盛。

我的那张画是写实的。我确实亲眼看见过倒挂着还能开花的仙人掌。

旧日昆明人家门头上用以辟邪的多是这样一些东西:一面小镜子,周围画着八卦, 下面便是一片仙人掌,——在仙人掌上扎一个洞,用麻线穿了,挂在钉子上。昆 明仙人掌多,且极肥大。有些人家在菜园的周围种了一圈仙人掌以代替篱笆。

——种了仙人掌,猪羊便不敢进园吃菜了。仙人掌有刺,猪和羊怕扎。

昆明菌子极多。雨季逛菜市场,随时可以看到各种菌子。最多,也最 便宜的是牛肝菌。牛肝菌下来的时候,家家饭馆卖炒牛肝菌,连西南联大食堂的 桌子上都可以有一碗。牛肝菌色如牛肝,滑,嫩,鲜,香,很好吃。炒牛肝菌须 多放蒜,否则容易使人晕倒。青头菌比牛肝菌略贵。这种菌子炒熟了也还是浅绿 色的,格调比牛肝菌高。菌中之王是鸡土从,味道鲜浓,无可方比。鸡土从是名 贵的山珍,但并不真的贵得惊人。一盘红烧鸡土从的价钱和一碗黄焖鸡不相上下, 因为这东西在云南并不难得。有一个笑话:有人从昆明坐火车到呈贡,在车上看 到地上有一棵鸡土从,他跳下去把鸡土从捡了,紧赶两步,还能爬上火车。这笑 话用意在说明昆明到呈贡的火车之慢,但也说明鸡土从随处可见。有一种菌子, 中吃不中看,叫做干巴菌。乍一看那样子,真叫人怀疑:这种东西也能吃!颜色 深褐带绿,有点像一堆半干的牛粪或一个被踩破了的马蜂窝。里头还有许多草茎、 松毛、乱七八糟!可是下点功夫,把草茎松毛择净,撕成蟹腿肉粗细的丝,和青 辣椒同炒,入口便会使你张目结舌:这东西这么好吃!还有一种菌子,中看不中 吃,叫鸡油菌。都是一般大小,有一块银圆那样大,的溜圆,颜色浅黄,恰似鸡 油一样。这种菌子只能做菜时配色用,没甚味道。

雨季的果子,是杨梅。卖杨梅的都是苗族女孩子,戴一顶小花帽子, 穿着扳尖的绣了满帮花的鞋,坐在人家阶石的一角,不时吆唤一声:“卖杨梅——”, 声音娇娇的。她们的声音使得昆明雨季的空气更加柔和了。昆明的杨梅很大,有 一个乒乓球那样大,颜色黑红黑红的,叫做“火炭梅”。这个名字起得真好,真是像一球烧得炽红的火炭!一点都不酸!我吃过苏州洞庭山的杨梅、井冈山的杨梅, 好像都比不上昆明的火炭梅。

雨季的花是缅桂花。缅桂花即白兰花,北京叫做“把儿兰”(这个名字 真不好听)。云南把这种花叫做缅桂花,可能最初这种花是从缅甸传入的,而花 的香味又有点像桂花,其实这跟桂花实在没有什么关系。——不过话又说回来, 别处叫它白兰、把儿兰,它和兰花也挨不上呀,也不过是因为它很香,香得像兰 花。我在家乡看到的白兰多是一人高,昆明的缅桂是大树!我在若园巷二号住过, 院里有一棵大缅桂,密密的叶子,把四周房间都映绿了。缅桂盛开的时候,房东 (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寡妇)就和她的一个养女,搭了梯子上去摘,每天要摘下来好 些,拿到花市上去卖。她大概是怕房客们乱摘她的花,时常给各家送去一些。有 时送来一个七寸盘子,里面摆得满满的缅桂花!带着雨珠的缅桂花使我的心软软 的,不是怀人,不是思乡。

雨,有时是会引起人一点淡淡的乡愁的。李商隐的《夜雨寄北》是为 许多久客的游子而写的。我有一天在积雨少住的早晨和德熙从联大新校舍到莲花 池去。看了池里的满池清水,看了作比丘尼装的陈圆圆的石像(传说陈圆圆随吴 三桂到云南后出家,暮年投莲花池而死),雨又下起来了。莲花池边有一条小街, 有一个小酒店,我们走进去,要了一碟猪头肉,半市斤酒(装在上了绿釉的土磁 杯里),坐了下来。雨下大了。酒店有几只鸡,都把脑袋反插在翅膀下面,一只 脚着地,一动也不动地在檐下站着。酒店院子里有一架大木香花。昆明木香花很 多。有的小河沿岸都是木香。但是这样大的木香却不多见。一棵木香,爬在架上, 把院子遮得严严的。密匝匝的细碎的绿叶,数不清的半开的白花和饱涨的花骨朵, 都被雨水淋得湿透了。我们走不了,就这样一直坐到午后。四十年后,我还忘不 了那天的情味,写了一首诗:
莲花池外少行人, 野店苔痕一寸深。

浊酒一杯天过午, 木香花湿雨沉沉。

我想念昆明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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